西行漫记丨重温CACLP展会之外的故事

三月阳春，CACLP华美的帷幕已缓缓落下，IVD壮阔的序幕正徐徐拉开。这段时间，有很多纪念展会的文章，珠玉纷呈，让人目不暇接。想说的都被别人说了，而且还说的那么有水平，自忖无需置喙。我还是第一次到重庆，就写写展会之外的一些故事吧。

几天的紧张工作，终于上飞机要回上海了。应急通道又临窗的位置，着实令人惊喜，真的是百年难遇。舒展着我那并不怎么长的腿，狠狠吐了几口浊气，尤其在经历了末路狂奔之后......

随手抽了一本吉祥航空的航机杂志，看到金庸先生写嘉峪关的一段文字，辽阔苍茫，让人荡气回肠。当年枕着他的武侠小说，难以入睡，因为“铁马冰河入梦来”。

人都有见贤思齐的本能。于是，手有些发痒，飞机上两个多小时，倒是可以好好利用。已经很久不码字了。

落座未久，空姐翩然而至。薄施粉黛的她，俯身叮咛，“您可知晓擅动把手的危害？”接着又问我有没有看过电影《人在囧途》？我说看过。她嫣然一笑，柔声说道，“既然看过，那我们的政策您是知道的，千万不要学习王宝强《人在囧途》中的表演，飞了一半不想飞了。”在委婉警告的同时，她也殷切希望，万一真有甚么意外，作为把守“嘉峪关”的乘客，那还是应该临危不惧，舍生取义地拉开紧急通道的把手。

我对她不禁十分倾佩——她怎么知道我有想动手拉拉的念头？

当然，我也为自己能承担她所托付的生命任务而倍感自豪。我怀疑她毕业于师范院校。一个老到的老师，往往会让一个觊觎奶糖的小孩保管奶糖。

信任，或许是世间最不可言说的伟大力量。

空姐坐了下来。已经很久没有一个年轻的女子正正坐在我的面前，而且中间没有什么阻隔。和一个女子面对面，近年来一定要说有的话，那么几乎有且只有两种可能的场景：

一、我和女儿。通常在她“做错了“些什么的时候，我请她坐好，听我教育。

二、我和太太。通常在我并“没做错”什么的时候，她请我做好，听她教育。

现在出现了第三种场景，我颇有些忸怩。目不斜视，原本是形容一个人正经，但在此处，可能会显得我不太正经。我若有所悟，任何事件要成立，恐怕都有其前提、边界和条件。

此情此景，我的“目”很是为难，斜视不对，正视也不对，只能缓缓闭上自己的眼睛。想起当年一朋友讲述一事。一人行路，见一大娘摔倒在自己面前。顿时，他脑子天旋地转，不知如何是好。

跑吧，警察会说，不是你撞的为什么要跑？

扶吧，警察会说，不是你撞的为什么要扶？

进退维谷间，仰天长叹，两眼一闭，一头往行道树上撞去.....再次天旋地转，然后天下太平。

先把自己给放平了，才有未来站立的可能。

我们公司一行七人，飞赴重庆，颇有“七剑下天山”的感觉。来之前，我们信誓旦旦，一定要好好品尝正宗的重庆火锅。真可谓“初生牛犊不怕虎”。

中午下了飞机，拖着行李箱，我们直扑一家火锅店。火锅端上，沸腾的油花伴着升腾的异香扑面而来，我们深深地陶醉了。食用的过程，诸君想必都体验得很充分，不再赘述。

下午布展完毕，晚上我们意犹未尽来到朝天门附近的一家火锅店。彼时已九点多，居然前面还有人等位置，而且还是几拨女子，真的是让人叹为观止！

吃完之后，有同事委婉地表达了“劲酒虽好,可不要贪杯哦”的意思。大家心有戚戚焉，下意识地摸了摸小腹，似乎已经被辣得有些火热。

人说，做好事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做好事。迁移到火锅，吃火锅不难，难的是天天吃火锅。再迁移到IVD行业，做好产品不难，难的是一直都用好原料。“不忘初心”，说明“初心”是多么脆弱，不易持守，以至于要大声喧哗，大力提倡，唯恐天下不知。

当地的朋友告诉我们，真正好吃的，不是网红打卡店，而是街头巷尾不起眼的小铺。要生存，做街坊邻居的生意，物美是必须的，还得价廉，乡亲们才有兴味来吆喝帮衬。

古语说，“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一家做肥肠鱼的小店，让我明白了虽然不能同时拥有鱼与熊掌，但鱼与肥肠却绝对可以相得益彰。我写过一篇关于肥肠的文章，也曾经对一家做酸菜鱼的小店没齿难忘。

许多年前的一天，我到长海医院办事。随后到了附近一家小馆子，点了一锅酸菜鱼，一瓶啤酒，一碗米饭。不久，伙计拎了一条摇头摆尾的胖头鱼回来。依稀记得，胖头鱼拖进厨房的瞬间，还扭头幽怨地瞥了我一眼。不一会儿端上，入口的瞬间，鱼化了，我的舌头和骨头也酥麻了。

此后的一段时间，我一直惦念。大约一个月之后，我又去长海医院，办完事直奔过去，万万没想到，“人面不知何处去，此地空余黄鹤楼”。直到今天，我都清晰记得当时的懊恼与失落。

曾经拥有的快乐和永远失去的痛苦相比，哪个更强烈些？是庆幸曾经拥有，还是顿足永远失去，取决于每个人的底层思维架构。

重庆火锅，真切地让我们感受到，相比于“进口”，“出口”显得更加火热——一如检测新冠的各色产品。

本来想展会结束就直接回上海，出于职业敏感，突然想问问当地朋友能不能约几个主任，毕竟到也到重庆了。然后，拜访了重庆某大医院D主任，专业的交流此处不表，以免广告之嫌。虽然上班时间，不便把酒言欢，但聊开了也挺high。主任的言论很有意思，看得出来，巴山蜀水之间，真的是英雄出没。兹摘录如下：

- 国家设置了系统性矛盾，一方面鼓励小企业创新。结果落地时有意无意设置了各种障碍，从报证到收费到控费到罚款，基本就把你整趴下了；重庆的收费还是2004版的，测序今天都比白菜便宜了，但还要收几百块，类似的例子不胜枚举。

- 管控的人都是以为自己能管控，但其实压根儿就管控不了。管控，是天底下最愚昧的事情。因为你的对象是人，人可是比泥鳅还滑溜。口蜜腹剑、笑里藏刀、阳奉阴违，这些俗话并非随便乱讲，是有生活基础的。现在管到每个项目的收费，太细了。其实高手在民间，只要定大框架，比如DRG，然后让医院自己制定收费配置，一定会找到最佳组合，没有人会做挥剑自宫的事情。病人利益、医院利益、国家利益都能保障。

- 体制内，内卷太厉害，文山会海，60～70%的时间在应对开会和检查，思路经常被打断，很无奈也很恼火，SCI至少少了50分。

朋友后来补充，D主任智商和情商极高，但从不利用情商去交际。一次开会，有个A主任看D主任所在科室的大主任（M主任）没来，不爽，认为M不屑与自己为伍，就迁怒D主任，给他难堪，说这个会应该你们M主任来，你怎么来了？D主任毫无情绪，彬彬有礼，说自己作为晚辈，M主任也特别叮嘱要向您以及诸位前辈问好，这样难得的机会，恳请您能多多赐教。后来还真就自己不清楚的技术问题，当众虚心求教A主任，“不耻上问”。

“无故加之而不怒，猝然临之而不惊。” 你给我难堪，我还你体面，这是什么境界？

11:55的飞机，吉祥航空。我住在渝州宾馆，朋友说此地到机场只要半个小时。10：00，我上了一辆出租车。司机开了导航，说高架上有点堵，导航提示大约要开50分钟。

那无论如何也还来得及。

上了高架，发现情况似乎有些不对。车子越开越慢，越开越慢，导航的道路颜色非但没有由黄变绿，反而变红，甚至有些红得发紫。司机的脸色开始渐渐由黄变绿，我的脸色也开始渐渐由红变紫。

他说，这情况不妙；

我说，那如何是好？

他说，唯有另辟蹊径；

我说，那就托付前程！

他说，我从没让客人迟到，良心过不去；

我说，安全第一，万一赶不及也是天意。

风驰电掣，极品飞车。到达机场，谢过司机，拉开车门，我夺路狂奔。提前15分钟停止登机，则11:40要到登机口，留给我的时间只有10分钟，要穿大门过安检再到登机口。

手机上短信提示24号登机口，随后又有APP提示18号登机口。短信先来，APP后到。我自然直扑18号。上气不接下气抵达18号口，是11:39分，我长吁了一口气，然后——

检票人员说，是24号。

脑袋嗡的一下炸掉，悲愤无比地指了指她们，无暇理论，掉头就跑。这时手机响了，我犯了一个事后证明是决定性的错误——鬼使神差把电话掐掉了。

这个动作直接葬送了我的归途。因为这个电话是24号登机口的检票人员打来的。当我几乎虚脱地跑到24号口的时候，是11:41。她们说，接泊车已经开走了，就在一分钟之前。打我电话没接，如果接了，等一分钟还是可以的，因为知道这个人会来。现在是不知道这个人会不会来。显然，“我们不可能为了一棵树木，放弃一片森林。”

我郁闷至极，胸口起伏，心潮也起伏。当场就和她们理论，说我没有迟到，是按照你们的提示，准时到达了18号登机口，你们后来改变没有通知我。检票员说，理论是没有用的，不能脱离实际——您再有正确的意见，车子也已经“壮士一去兮不复返”了。您是成年人，应该知道继续站在这里，唾沫再横飞，除了污染环境，于事无补。现在唯一理智的选择，是回到安检口，出去找到吉祥航空的柜台，办理后续的有关事宜。

抓狂的我，不得不承认她们讲的有道理，深得外交部发言人的真传。骂她们，浪费口水；打她们，自寻死路，重庆姑娘以火辣著称，把她们惹火，我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她们修理男人的身手，多年前从我同事那早已有所耳闻。于是，我哀婉幽怨（彷徨无助）地瞥了一眼她们冷艳的面容，猛然想起了当年那尾与酸菜共舞的胖头鱼。

我毅然决然地转身，貌似香港警匪片的某些场景，猛一甩头，试图扬长而去。甩了两下脑袋，才醒悟自己从来都是短发，根本演绎不出长发一甩、划破时空的潇洒，留下的只不过是拨浪鼓般乱晃的笨拙——在两个重庆美女的面前。

情何以堪。

千山万水，残兵败将，折回吉祥的柜台。一开始，柜台小妹居然还不肯直接帮我改签下一班。说不是她们的责任，飞机没有延时，是我自己迟到。要我先退了票，再买，这样就可以白白扣掉我一些手续费。天底下，还有比不提供服务又能扣掉别人手续费（或者定金、违约金之类的）更爽的事情么？而且，她们甚至还想省下吉祥下一航班的一个位置。

于是，这么循循善诱，“下一班要三个小时以后，您难道不想念您的家人么？如果坐吉祥的下一班，您就没办法回家吃晚饭了。其实，您可以退票，坐别的航空公司，一个小时之后就能走，多好！”

多好？我怒了。TMD就不想吃晚饭了。我说，铁证如山，你们最后通知的信息是18号登机口，这是你们系统的问题。你们想扣我退票的钱，没门。我也不赶时间，我就喜欢坐吉祥。

她们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说，如果您想坐我们下一班，只能排在最后，如果票卖掉了，那您就没有位置了，等了也是白等。我说，扯蛋。鉴于她们是女士，我也不是粗人，就没有爆出扯你们JB蛋的粗口。我说，我现在就已经开始预定，凭什么排在最后一个？如果今天这个事情不解决，我一定投诉你们，一定会投诉到你们总部，不是对你们个人有意见，更不是对我的损失有意见，而是为了造就你们吉祥。你们吉祥航空当年叫均瑶航空。老板王均瑶在华山医院，肠癌晚期，跟主任说，“主任您救我一命，我给十个亿。”主任悲悯地微微一笑说，“王老板，钱如果能买命的话，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死人了。”

钱，可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这十个小目标，终究没有机会用掉。今天，你们还要从我身上榨取这区区两百元退票费吗？

柜台小妹大概从来没有遇到有人这么较真跟她们说话，有点愣神。于是拎起电话叽里咕噜了一通，最后说，“那这样，先生，我们就帮您改签下一班，祝您旅途愉快。”

旅途愉快。

飞机安全降落在浦东机场，回到家吃了夜宵。太太和女儿一起安慰我，说我能活着回来，就已经是伟大的胜利。虽说本来期待我回家共进晚餐，现在能看着我吃夜宵，也非常感恩了。

洗漱一番和衣躺下，略作复盘。航空公司的服务尚且如此，遑论其他行业？以客户为中心，几乎就只是一块挂起来的遮羞布。个人愿景，能否打造一家真正以客户为中心的IVD企业？

经此一役，有几处颇有感触的地方：

- 到达机场的时间，一定不能低于2个小时。在机场等待，胜过在路上比赛。

- 接电话是一种美德。打给您，总有事，哪怕是坏事，也好有个预备。何况，万一是好事呢？

- 加强体育锻炼。危急时刻，分分秒秒可能是致命的，也可能是救命的。天堂与地狱，也就是一线之隔。进不进得了新冠审批的应急通道，意味着生离死别、阴阳两界。

- 重庆女子，不是省油的灯。稍不留神，或者逡巡于她们的美貌，不忍据理力争，那恐怕就死无葬身之地。

- 如果不是特别缘故，尽可能住在机场边上，或者地铁附近。

- 一定要相信重庆的出租车司机，热情与车技绝对一流。那么多陡而弯的路，开得我几乎都要吐了。但，

FedEx——使命必达。

联邦快递，能付我广告费么？

感谢《小桔灯网》的抬爱，刊发这篇“戏作”。在智商都要收税的今天，面对不收费的重赏，拮据的我绝难抵挡。何况，就算隔着屏幕，我也能察觉真诚的笑容洋溢在编辑热情的脸庞上。

于是，只鳞片爪，码字成块，一方面是自嗨，一方面也希望能引起共鸣。

今天的大陆地区，人的生活甚至人的本身，日渐趋于程式化、工具化和机械化。我们把日子安放在工作的流水线上，得到某种东西的同时，可能失去了更有价值的、朴素原初的滋味。

如何从无趣的纷杂中，捋出一缕有趣的灵魂，是我一直在思考的命题；如何在气人的事情上，增加一些人气（人的气息和味道，也可以说人味儿），更是我努力追求的意义。

所以，重庆之行，于我不啻为一次神经上的冲击与精神上的洗礼。苍峻绮丽的山川花树，鲜活辣劲的饮食男女，一起蒸腾鼎沸在这座雄奇而又旖旎的山中之城------

薄雾渐盛。然一盏桔灯，伴着江声浩荡，生机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