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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
我选择把这个问题放在最开始:
哪一个更好些——是廉价的幸福,还是崇高的苦难?
1。
我必须承认,在某种程度上,我和这位“地下室人”有着不少共通之处,我想这也是我能从他的“疯言疯语”领会到他意思的主要原因。
因此,以下的感受可能或多或少夹杂了我个人的想法,从而有存在偏颇的可能。这个应该叫,沉锚效应?无论如何,我肯定是相信自己领会到了他的意思的,至于各位怎么认为,那就是各位自己的事情了!
但我始终深信,不仅过多的意识是一种病,甚至任何意识都是一种病。 一个基调。意识,自由,人类。尽管“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但“人类也是会思考的芦苇”。如果没有意识,人类仅仅是一个生物,疼痛是生物的疼痛,满足是生物的满足。生物层面的东西永远是更浅薄的,不涉及“绝望”或“崇高”。
意识是如何摧残人的呢,举个例子。你的父母随意进出你的房间,翻看你的日记,帮你安排工作,决定你要做什么。如果你只是一个生物,你不会感觉有丝毫不妥,可能还会对此感恩。但当你有了诸如“隐私意识”“人生追求”一类的东西,那就坏啦,你将无法抑制地感到愤怒,被侵犯,家里被你搞的鸡飞狗跳,反目成仇。你看,意识是不是一种病,把好好的东西搞坏了。
你的痛苦不是真实的痛苦,是你的意识带给你的痛苦。
2。
大概我能从中获得某种享受,当然是一种绝望的享受,然而就在绝望之中却往往有刻骨铭心的享受,特别是当你十分强烈地意识到你已经山穷水尽、毫无出路的时候。 失望的时候,人大抵是不会感到享受的,你心中满是期望落空的难过。但绝望就不同了,你把一切期待抹平,却好像因此得到了些什么。得到了挣脱束缚的快乐、蔑视世间一切规则的骄傲,而正因为你将一切期待归零,所有额外得到的都将使你欢欣雀跃,心满意足。
山重水复,倾盆大雨,电闪雷鸣,你却笑出声来:还能怎么样呢?再多来一点让我见识见识吧!
3。
“地下室人”的核心在于:物质层面匮乏,而精神层面活跃。造成的后果是:
时而自卑,时而自大。因为没有一个稳定的信心来源和评判准则。这也是“意识”的问题。在你真正将你的画卖出价格之前,你都无法确定自己是当世梵高还是不知名的垃圾画家。这个社会对你的认可,你时而觉得毫无用处,时而又不得不承认它无比重要。
我时而鄙视他们,时而又认为他们远远高于自己。 一个具体表现在于,目光。
他在心虚时:
极力不瞧阿波罗 他所受的折磨:
因此你就跑来用这种愚蠢的目光惩罚我、折磨我...... 以及:
至少我一辈子都目光旁视,从来不敢正眼看人。 在我逐渐开始正视别人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我之前总是在避免这么做的。目光是有形的,对视是危险的,意味着你在对别人进行一个主观主动的行为,而实际上你害怕与别人产生交集,你害怕别人开口问你:有事吗。
我甚至做过实验:我能否经受住某个人射向我的目光,可总是我第一个垂下目光。这使我痛苦得几乎发疯。 你对社会规则一无所知,你对此感到陌生,恐惧,你生怕犯错误,被别人光明正大,理所应当地嘲笑,那样就完全地,彻底地,摧毁了你的自信心,你的骄傲,你的膨胀。
我生怕自己显得可笑,甚至害怕到病态的程度,因此我奴性十足地崇拜有关仪态举止的一切成规惯例。 我批注道:随心所欲不逾矩的前一阶段。
人不应该完全地遵守一切规则,同样的,人也不应该完全忽视规则(得到这个社会的认可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因此,当你了解了这个社会的运转规则以后,你就真正地从中解脱出来了。你不必病态地担心自己违背了哪项原则,而是可以轻松地违背一些无关紧要的,遵守一些人所共知的。
4。
意识过剩的人,还会轻易地陷入自我挣扎,自我怀疑中。这使得他们经常反复思考对错利弊,而不得不压抑自己的本能和冲动。
天生愚蠢的人,认为自己的报复是彻头彻尾的正义行为。而老鼠却由于强烈的意识,否认这种正义。最后,它终于采取了行动,实施了报复。这只倒霉的老鼠,除了原初的龌龊外,又在它的周围蓄积了一大堆以问题和怀疑为形式的其他种种龌龊;从一个问题又生发出许许多多没有解决的问题...... 反思是必要的,但否认本能是可怜的。你受到了伤害,你生出报复的念头,然而与此同时,你却又自己怀疑起自己来,他人对你造成的伤害还未消散,你又自己伤害起自己来。这听上去还不够可怜吗。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具体的人,却总是想充当洞悉一切的上帝角色,又如何才能不自我怀疑,自我伤害呢。
为自己臆造出许许多多子虚乌有的事情,还借口说这些事情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正因为这类人与他人的交际过于稀少,而对于此事又过于看重,导致他们总是仔细地思考交际中的每一处细节,并总能从中找到自己的不足,以便他们在无人处顺理成章地感到悔恨和自责。对于他们来说,哪怕再正常再轻微的交际,也是困难而折磨的,因为他们总有过多的臆想:
其实,我在那里完全不是散步,而是品味难以计数的痛苦、屈辱和愤怒。 一个经典的情节,地下室人与将军之间的“让路”。他痛苦地挣扎,感到自己只是一只“受尽了所有人侮辱、所有人损害的苍蝇”。他的意识无比活跃,物质却如此懦弱,渺小:
他让出一半路,你也让出一半路,你们相互尊重,也就各自走过去了。但根本不是这样,而且照旧是我闪身让路,而他甚至都没有发现我给他让了路。 他为了这件事可以说是费尽心思。
我一刻不停、极其狂热地寻思着这事,而且故意更为频繁地到涅瓦大街去,以便设想得更加清楚明白。 他甚至为此特意挑选了手套和外套,多说一句,他是向别人借钱来购买这些的,可见他有多么重视这件事。另一个角度来说,他非常关注社会的“规则”:衣着不如人,是不值得别人的尊重的。除此之外,他还十分体贴优雅地想到:
仅仅是不让到一边,撞他一下,但又不要撞得太厉害,而只是肩膀碰着肩膀,刚好控制在合乎礼貌的范围之内;这样,他撞我多重,我也就撞他多重。 然而,经过了如此精心的准备,他仍然难以迈出那一步,以至于他又陷入不断自我怀疑的挣扎中了。
我甚至都开始绝望了:我们无论怎样也无法相互撞起来——每次都是如此! 他甚至为此发起了寒热病。而就在他决定放弃的那一刻,他却出乎意料地下定了决心。多提一句,我对这种感觉也深有体会,现在想来,大抵是终于放下了“期望”和“对自己的要求”,终于不再会因为这件事成功与否而对自己批评指责了,这反而给了人去行动的勇气。
我们肩膀碰肩膀,扎扎实实地撞了一下!我分毫不让,而且以完全平等的身份扬长走过!他甚至都没有回头看上一眼,装作毫无察觉。 他“欣喜若狂”,“得意洋洋”,“唱起了意大利咏叹调”。哪怕“我吃亏更多些,他远比我强壮”。但他“达到了目的”,“维护了尊严”,“在大庭广众之下使自己与他处于完全平等的社会地位”。
这就是自我挣扎者的可悲之处,为别人毫不在意的东西茶饭不思。比输更可悲的事情是别人不知道你赢了。
在那些细枝末节的地方,在那些无人在乎的角落,自我挣扎者将几乎全部的自己消耗在那里,而最终只得到了一点点,别人毫不在乎的,却能让自己欣喜若狂的,成就。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我妄断地说,将人生消耗在这些地方是不值得的。
5。
与“我们这类思前想后因而一事无成的人”不同的,“那些率直的实干家和活动家”。
他们由于目光如豆,把近期的和次要的原因当作最原始的原因,因而他们就比别人更快、更轻易地相信,他们已经找到了自己事业无可置疑的依据,于是便心安理得了,而这可是关键所在。须知要开始行动,就必须事先完全心安理得,而且不存丝毫疑惑。
我是怎样做到心安理得的呢?我所依凭的最原始的原因在哪里呢?根据又在哪里呢?我到哪里去找到它们呢?我开始思考,于是,我的每一个最原始的原因便立即引出另一个更为初始的原因,如此类推,以至无穷。这正是每一意识和思维的本质。因此,这可能又是自然规律。 一个不带任何对错判断的,客观事实。你很难判定这二者哪个是对,哪个是错,你甚至无法判断哪个更好。
一个坚信努力就会成功的人,一辈子都在不停地努力,找到自己做的不够好的地方并加以改进,最终无论成功与否,他都没有产生半分怀疑。你能说这样的人是错的吗,你会觉得这样的人生是不好的吗。哪怕他没有看到这个世界上存在着许许多多,客观的,与努力无关的,影响成功与否的因素,但这个想法难道就是对的吗,难道就是“最原始的原因吗”,难道就是这个世界的终极真理吗。
我的想法是,你只能成为你要成为的样子,而无法成为你想成为的样子。人是没的选的。
哦,如果我只是因为懒惰而什么都没做,那该多好啊!上帝啊,那时我将会多么尊重自己啊。我尊重自己,是因为我自己身上至少还能够拥有懒惰;我身上至少还有一种似乎是确凿不移、自己也坚信不疑的品行。 有些令人发笑的自我挣扎。一切似乎都陷入一种不确定中,而正因如此,一点确定的东西,哪怕是确定的缺点,都令人欣喜安心。我近来常在重复的一句话:一切都关乎程度。反思是必要的,反思使人进步。但怀疑是应该有度的,过度的怀疑往往使人掉入不确定的旋涡,从而落得什么也得不到的下场。纯粹根据本能的确定也许是盲目的,但经过一层或者两层的反思,我们应该勇敢地去下一个结论,哪怕冒着武断的风险。有一个坚定的结论,总比一切都虚无缥缈要令人踏实的多了。
6。
关于“美与崇高”。
我个人将其翻译为“美感”。美感是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一件事,某种程度而言,它就是我人生的全部意义。食欲是庸俗的,性欲是庸俗的,而美感是至高无上的。这件事的好处在于,主观性是如此之强,乃至于你可以自己来制定或修改规则,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就像地下室人:
躲进“一切美与崇高”之中,当然,是在幻想中。我放肆幻想,躲进自己的角落里一连幻想了三个月...... 美感这件事是如此重要,乃至于可以作为一切事物的理由和意义,更妙的是,没人能对此说三道四。那些反对的人,无非是在乎衣食住行的俗人罢了,真正高雅的人,高尚的人,怎么会反对呢。
我会利用任何一个机会,先往自己的酒杯里滴满眼泪,然后为所有“美与崇高”的事物干杯到底。 当我一旦陷入到这样的情绪里,我便一定处于“有时自卑,有时自大”的后者。我是如此地确信自己在为了一个高尚而伟大的理由消耗着我有限的生命,当我闭眼之时,回想起过往种种,心中充斥着的必将是满足和幸福,我一定会觉得自己没有虚度我的人生:
因为我热爱所有“美与崇高”。为此我要求人们尊重我,而且将使不尊重我的人不得安宁。我将光风霁月地活着,得意扬扬地死去——这真是美极了,美透了! 美感与绝望常常联系在一起,美感是人们接受绝望的重要理由。再绝望的境地,也有着存在美感的可能,这样的人生就还值得过。
除了阅读,我无处可去——也就是说,当时在我周围没有任何东西值得我尊重,也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吸引我。此外,苦闷又日益深重,于是歇斯底里地渴望矛盾、对立,就这样,我便放纵自己荒淫起来。 这便形成了一个有些滑稽的逻辑。因为全心认为只有美感是人生的意义,其余的诸如衣食住行便都显得庸俗起来,人世间这些庸俗的物质享受和情感联结仿佛都成了让人提不起兴趣的俗物,而正因为如此,人却又更容易陷入物质欲望的深渊中了:反正只是没有意义的俗物,又有什么理由克制呢,只要心里视之无物便行了,然而,大抵只有平日里苦闷的人才会无心享受生活而终日思考这些有的没的的迷思,而这样的人就更容易陷到最廉价最低级的物质享受中。到头来,自以为心中装着最高洁思想的人,做的却尽是些庸俗之事,比那些自己认为的“俗人”做的事还要俗。而做那些事时,心中却全是“我并不在乎”的想法,如此想来,这又何尝不是替自己开脱呢。
7。
当代任何一个作风正派的人都是,而且应该是胆小鬼和奴才。
然而,最后还有这样一些东西,甚至都害怕对自己公开,并且这样的东西,在每一个正派人那里都有相当多的积累。甚至可以这样说:一个人越是正派,这样的东西就越多。 正派的人,便是完完全全遵循世间规则,而没有半分逾越的人。也许称之为“胆小鬼和奴才”有些过分,但谁能真的相信他们是出于本心做出那些事情的呢。他们心中就没有半点犹豫,半点动摇吗。而结果是他们最终还是遵守了那些规则,没有一点逾越。换个角度想,这种遵循是否是反人性反本能的呢,而如果他们真的出于本心,那是否说明他们从内心深处就完全地被束缚,控制了呢。这样一来,称之为“胆小鬼和奴才”,好像便显得不那般无理了。
我首先承认自己的器小。当我看到那些“完全正派的人”时,心中第一感觉便是不真实。他们站在光环里,成绩优异,品德高尚,说话有礼有节,仿佛没有一点缺点破绽。他们真的是这样的人吗,他们真的从本心就想如此生活吗,我对此持怀疑态度。我天然的,对一切伟光正的东西存疑。最纯粹的恶从某种角度说,也算得上一种真实,而最纯粹的善,却处处透着虚伪。
真实的丑陋和虚伪的美丽,我永远选择前者,因为前者反而可能具有美感。
8。
酒局。
他死乞白赖地加入了别人的送别酒局,送别一个他并不喜欢的人,而这一切只是因为在别人讨论酒局时,他“如此突如其来、出其不意地端出自己,真是做得漂亮至极,他们大家都会猛地败下阵去,对我另眼相看,顿生敬意”。
这便是一个不了解社交规则的人,自以为是的骄傲了。甚至不用浪费笔墨,你就能想象到他会为这场酒局付出多少本不必付出的代价,受到多少屈辱(有可能只是别人的无心之举,在他看来是不可接受的),而最终落得一个令人叹息的滑稽场面。最令人尴尬的是,别人理所应当地认为他在无理取闹,而他却仿佛赌上了毕生的尊严似的,这一切都源于他是一个非正常的人。而他自以为英勇的冲锋,也无非是堂吉诃德冲向了风车。
这样的人是不值得别人同情的,就像他曾经有过一个朋友,他却成为了精神上的暴君,对其进行了摧残。这个世界不听你的理由,只看你的结果,你是你所有行为的总和。也因此,你是一个坏人,你就应当受罚,而不可以总念叨着你有多少苦衷。
又一次,奇怪的自尊:
我不能第一个到场,否则他们会认为我真是受宠若惊。 但话说回来,你又怎么能不对其抱有一点点恻隐之心呢。毕竟这几个人也故意没有告诉他聚会延后了一个小时,使他出了丑。你怎么能怪一个生活在地下室的人,变成了现在这样神神叨叨的模样呢。他的自卑,敏感,脆弱,他竭力维持自己尊严,起码在他眼里,的样子,又怎么不让人觉得他有那么一分可怜呢。
大家把他扔在一旁,他气得想要一走了之,却还是一动未动。
他气得想要把酒瓶扔向大家,他拿起酒瓶,于是......给自己倒了一满杯。
他酒后的自我膨胀也只是“醉眼蒙眬、放肆无礼地扫视了一下他们所有人。 ”
人们对他讨厌的人“敬若神明”,而他“痛苦不堪”“难受至极”,却还要说“我请求您的友谊”。
比悲哀更可悲的,是滑稽的悲哀。
9。
丽莎。
他向另一个生活的弱者倾泻着怒火:
我彻底搅翻了她的灵魂,撕碎了她的心灵。 然而却意外地得到了她的温柔,她的恳求,她的体贴。与他不同的是,丽莎是一个对世间温柔的弱者。这也仿佛印证了人们对于男女的刻板印象,男性弱者仿佛总是自卑又自大,而女性弱者则偏向可怜而温柔。在丽莎眼中,那些都是“极好,极好的人”。
在经过了对丽莎的一番教育之后,他幻想起丽莎狂热地爱上了他,并最终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总之,连我自己都感到卑劣,因此到最后我把自己好好嘲弄了一番。 对于异性,这类人总是会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然后最终自己也发现自己的可笑,从而嘲笑起自己来。
接下来是一些典型的男性弱者视角:
我很生我自己的气,但是,不用说,她理所应当地成了出气筒。
主要的受难者,不消说,还是我自己,因为我清清楚楚地意识到,这种愚蠢的迁怒于人是多么可恶、多么卑鄙,但与此同时,我又怎么也无法控制住自己。
而且我还像个受了侮辱的娘们儿一样在你面前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为此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而丽莎作为女性弱者视角则是:
她把水递给我,手足无措地看着我
她满怀忧伤,大惑不解地看了我好几次。
她战战兢兢地开口说,声音几乎难以听见
当我说完后,她竟毫不在意......,而关注的是我竟说出这样的话来,心里必定苦不堪言。 我无端地觉得这很像一对苦命的情侣,男方郁郁不得志而因此暴躁易怒,女方作为弱者中的弱者,只得柔弱而无助地面对这一切,关怀对方,体贴对方。对方,一个客观意义上的弱者,在这段关系中却成为了强者。
10。
关于,不理性的自由。
简而言之,我称之为“怀疑的自由”。
利益!什么是利益?你们能否担保,给它下一个十分精准的定义——人的利益究竟是什么吗?人的利益有时不仅可能,而且一定表现为,在某种情况下正是宁可希望对自己不利而不希望对自己有利,如果出现这种情况,那又该如何呢? 他认为当我们可以准确地定义利益,则一切事都可以通过类似表格的东西来推断确定,即规定好的路线:人们只需要做符合自己利益的事情,而不做相反的事情。世间之事变为二二得四的客观规律,而不再有其他可能。
最浅层的视角,人们喜欢吃饱而不喜欢挨饿。那么我们就一定要让自己吃饱吗,我们有没有挨饿的权利呢?如果再加一层,人所做之事都是为了让自己感到愉悦,有些时候,挨饿也会让人感到愉悦。听上去似乎已经很完美了。但这是否就是全部可能呢,我们是否能据此建立“表格”呢,是否有可能存在我们还未想到的视角呢?
不将一切放在条条框框里,给予人充足的自由,哪怕是看起来很傻的,非理性的自由。因为今时今日我们看上去很傻的事,也许明日便会想出其道理缘由,这世间万物,是没个终结的。
而我呢,却害怕这样的大厦,也许就因为它是用水晶建造的,而且是永远无法毁坏的,还因为甚至都不能偷偷对它吐舌头。 就像我之前写的:
如果只让我说一句话,请永远怀疑自己的思想,永远。 永远保留怀疑的权利。没有什么不可以被怀疑。
说到“终结”,多说一句:
不惜远渡重洋,牺牲生命,然而,上帝可以作证,不知为何他又有点害怕探寻到它,害怕真的找到它。因为他感到,一旦探寻到了,就再没有什么东西可探寻了。
他喜欢达到目的的过程,却并不太喜欢达到目的本身。 不过还好,我并不认为人类能有探寻到“它”的这么一刻。
话再说回理性:
我极其自然地想活着,是为了满足我所有的生命机能,而非仅仅为了满足我的理性能力——它只是我全部生命机能的二十分之一。理性能知道什么呢?理性仅仅知道它已经知道的东西(有些东西,理性也许永远不会知道。这虽然并不让人快慰,但为什么不把它据实说出来呢?),而人的本性却是调动一切。
为了有权去干那对自己甚至是愚不可及的事情,而不愿受到只做聪明事这一义务的束缚。
如所周知,其中有许多人在钟鸣漏尽之前,或迟或早会背叛自己......
人无时无刻不在向自己证明,他是人,而非管风琴上的销钉!
比如说,你们试图让人改掉旧习惯,并且试图依照科学和健全思想的要求来矫正他的意志。然而你们怎么知道,人不仅可能,而且必须如此改造呢?你们从哪里得出结论,认定人的意愿急需加以矫正呢?总而言之,你们怎么知道,这种矫正确实能给人带来益处呢?而且,如果把话说到底,你们为何如此确信不疑,不悖逆那些为理智和算术作保证的真正的、正常的利益,就真的会对人永远有利,而且这对于整个人类来说还是一条规律呢? 自由意志。
拒绝可计算的利益。
拒绝表格和算术。
拒绝一切让自己无法成为一个人的东西。
我们如此痛苦地活着,受尽意识的折磨,做那些非理智的事情,想要的,无非是让自己成为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而非一个零件,一个机器,或是其他随便什么物体。我们想要成为一个人!一个人!
11。
我们是如此地厌恶庸俗,却又由于种种原因,不论是生物的,还是思想的,无法免俗。
我时而不愿跟任何人说话,可时而又不仅要和他们畅所欲言,而且恨不得和他们相互视为知己。所有的吹毛求疵会突然之间无缘无故地烟消云散。谁知道呢,也许我从来就不曾有过这种吹毛求疵,而只是装腔作势,从书本上照搬的? 对于他人的态度是微妙的,难以下定论的。一个你觉得庸俗至极的人,在大多时间你可能都会对他的所作所为大皱眉头,而在剩余的时间里,你甚至有可能和他相谈甚欢。你永远没法彻底地,完全地否定一个人。况且,人总是会“产生一种不可遏制的融入社会的需求”。
非得立刻与人们乃至整个人类拥抱的时候,我才会去他家里。
我在那里坐得全身麻木,好几次都浑身淌汗,几乎麻痹瘫痪了,但这也大有好处,而且益处多多。回到家里,我会有好一阵子把拥抱整个人类的愿望束之高阁。 “人类”是浪漫的,“具体的人”是失望的。
我在想,也许与人交际是人类的本能,而不愿与任何人说话,只是“变异”或“独特”带来的负面效果,人们不得不如此,而非愿意或选择如此。
我是如此的热爱人类,又是如此的对具体的人失望。罗翔说,要爱具体的人,不要爱抽象的人。我突然意识到这有点好笑,我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书评中,提到罗翔说的,陀思妥耶夫斯基说的话。评中评中评,绕了一圈还是回到原点。不过,爱具体的人实在太过困难,因为爱于我而言,本就不是具体存在的情感。或者说,仅有几个具体的瞬间能称得上,配得上,爱。
13。
不知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原作如此,还是译者曾思艺的杰作。书中大量使用了排比式的成语堆砌,使得文字显出一副气势磅礴的浪潮感:
过了四十岁,再活下去,那可就有失观瞻、俗不可耐、恬不知耻了!
我绝望地想象:这个“下流坯”兹维尔科夫将会怎样盛气凌人、冷若冰霜地迎接我;笨蛋特鲁多柳博夫将会怎样带着冥顽不灵、无法抵抗的蔑视望着我;小虫豸费尔菲奇金将会怎样寡廉鲜耻、丧心病狂地嘲笑我,以讨好兹维尔科夫;而西蒙诺夫将会怎样对这一切洞若观火,并且鄙视我卑劣的爱慕虚荣、畏首畏尾; 一个有趣的句子:
他会望着我,长久地、深深地叹气,仿佛要用这声声叹气来测量我道德堕落的深度。 关于爱情:
爱情也就是一切,包括一切复活,一切摆脱任何灭亡的获救,一切再生,
14。
最后,同时兼顾书中和现实两个层面的,“心里话”。
我向你们起誓,先生们,我对我刚刚匆匆写就的一切,连一句话都不相信,甚至连一个字也不相信!也就是说,我相信倒也相信,不过与此同时,不知何故,我总深感并且怀疑自己是在笨拙地撒谎。
您确实想说出什么来,然而,却由于内心恐惧而藏起了至关紧要的话,因为您没有和盘托出的毅然决然,却只有厚颜无耻的胆小如鼠。
还有这样一些东西,甚至都害怕对自己公开
人在谈到自己的时候吗,肯定会大量撒谎 人言,这本书,我此刻在写就的一切,我内心的想法,有多少是完全真实的呢。我们如何定义真实呢。在我们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地方,那是真实还是虚假?这便是意识的痛苦,或者说绝妙之处了,你也同我一样,感受到了这其中的浩瀚汪洋了吧。这便是永无终结之所,这便是远渡重洋也得不到的那个“它”,这便是你可以将自己全部投入进去的地方。
意识是人最大的不幸,然而我知道,人喜爱意识,不愿用任何赏心乐事去替换意识。 我们如此拔高意识,嘴上说着要有意识,要做一个人,要做非理性的事情。
但至少有时还可以揍自己一顿,而这毕竟还能振作一下。即便是退入野蛮,但毕竟强于一无所为。 但实际上,我们真的会去做那些事情吗,这一切有没有可能只是我们自以为跳出生物层面的幻想呢?
“好,我也来打一架试试,就让他们也把我从窗户里推出去吧。”
然而,我改变了主意,认为最好是......怒狠狠地溜之大吉。
15。
一篇在写之前我没料到会写这么多的书评,写着写着,我突然生出很像《快乐的死》的感觉。一本“说人话的哲学书”。如出一辙的共鸣感。区别可能是《快乐的死》的共鸣更体面,而《地下室手记》使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和这位地下室人有相同之处,这多少会令人感到有些难堪。
我清楚自己结构松散混乱的缺点,这篇表现得更为明显一些。通常一气呵成的我,这次也破天荒地尽力调整了一下结构,以使逻辑更加通顺。至于有没有结果,就仁者见仁吧!我用来安慰自己的理由是:这本书的结构也有些混乱,所以书评的结构混乱一点,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吧。
两种典型分明的人,一种是代表意识的,敏感的地下室人。另一种我想用这个名词来指代:
“克瓦斯爱国主义”只那种敝帚自珍,甚至夜郎自大式地推崇自己祖国(包括落后东西在内)的一切的狭隘民族主义。 哪种人更幸福呢?
16。
回到最开始的问题:
哪一个更好些——是廉价的幸福,还是崇高的苦难? 我的答案是:
命运给你什么,你就要面对什么。
以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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